刘凯 维罗妮卡 【编者按】印尼社会有一种声音，不仅不看好雅万高铁，更批评印尼政府依赖中国经济。中国学者刘凯与印尼学者维罗妮卡合作的文章《高铁驱动发展：雅万高铁对爪哇地区的经济效应分析》，通过事实与分析证实，雅万高铁的建成运营，必将为爪哇乃至印尼全国的经济注入新的发展动力。 刘凯：厦门大学南洋研究院世界经济博士研究生，中国·福建 维罗妮卡：Veronika S. Saraswati，印尼国际战略研究中心（CSIS）中国研究中心主任 一、引言 自2014年担任总统以来，佐科·维多多始终将基础设施建设作为执政优先事项。当年11月，佐科总统提出建设“全球海洋支点”战略，并将基础设施建设作为该战略的四大支柱之一，以此加强印尼大小岛屿间的互联互通。全长142.3公里的雅加达—万隆高速铁路（Kereta Cepat Jakarta Bandung, KCJB）是印度尼西亚乃至整个东南亚地区第一条高速铁路，也是中国与印尼共建“一带一路”的标志性工程。雅万高铁所在爪哇岛是印尼第五大岛，也是印尼人口数量最多、人口密度最高的岛屿，对现代交通基础设施具有现实的需求。 2022年11月16日，在巴厘岛G20峰会期间，佐科总统与习近平主席共同视屏观摩了雅万高铁试验运行。预计2023年6月，雅万高铁将正式投入运营，到时从雅加达至万隆之间的旅行时间，将从现在的3个多小时缩短至大约40分钟。将来，若雅万高铁延长至泗水，贯穿整个爪哇岛，将进一步深化地区间互联互通，带动爪哇全岛经济发展。 作为“一带一路”倡议标志性工程和印尼国家战略项目，雅万高铁不仅具有东南亚第一条高铁的示范效应，还承担着连通爪哇地区中心城市、加强邻近城市的互联互通、促进地区经济发展的重大使命。雅万高铁将设立四座车站，分别是哈利姆站、卡拉旺站、瓦利尼站和德卡鲁尔站，建成通车后将对沿线众多工业园区产生辐射和拉动作用，进一步创造就业、吸引投资，推动旅游、物流以及新兴产业发展，有效促进沿线地区形成“经济增长带”。从经济学视角看，雅万高铁是爪哇地区快速综合交通网的主骨架，随着雅万高铁的开通运行将对沿线城市可达性、要素市场及空间结构产生深远的影响。 二、基于要素流动理论的分析框架 从经济要素流动视角看，雅万高铁的开通提高了爪哇地区不同城市间的便捷度，促进了各类资源的跨区配置，缩短了城市间的时空距离，进而缓解了地区间资源错配，实现雅加达、万隆等邻近城市的市场整合进而产生经济集聚效应，也将促进爪哇岛、巴厘岛、苏门答腊等地区经济发展。 （一）要素区际流动的内涵 要素流动在经济学理论中通常作为前提条件，经济增长理论假设生产要素在国内可以自由流动，微观经济学中一般均衡理论也暗含了这一性质。要素的区际流动是区域经济发展的条件，影响一个区域发展的因素是多种多样的，包括自然因素、经济因素、社会因素、文化因素等。从流动性上看，可分为高流动性生产要素，例如货币资本、技术、高端人才、品牌、营销网络和经营管理方式；低流动性生产要素，例如一般劳动力；完全不流动生产要素，例如土地与自然资源。要素流动对区域差距的作用取决于要素边际收益的递减或递增，边际收益差异产生内生集聚力，可能导致区域间经济的不均衡增长，并形成“中心一外围”产业发展格局。为缩小区域产业发展的梯度差距，应着力于促进要素的合理、自由流动。良好的经济要素为生产经营创造了条件，有利于要素的优化配置。 人口、劳动力、资金、技术以及商品等因素能够跨越区域流动，一般而言，人口流动带动劳动力的流动，从而促进经济增长。与劳动力流动相同，资金，技术在区域之问流动中也带有增值的意义。流动性要素是区域经济中的投入性要素，也是区域经济成长的源泉，因为商品的生产过程正是由资金物化而成的固定资产、流动资金、技术与劳动力相结合的产物。市场的再生产与扩大再生产，也是生产要素不断投入的结果。要素在区际的流动性与商品经济的发展程度有着密切的相关关系。区域经济的发展，应催化和加快要素的流入与流出。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就是商品经济的发展史，也是要素区际流动不断扩大化的历史。资本不断地跨越区界的流动，从而使得市场中的技术发明与创造不断递增并迅速地扩散，同时推动劳动力大范围地迁移。 （二）要素区际流动的方向与动因 要素在区域间的流动方向大体上受三个规律的支配：第一，向需求引力最大的方向移动。需求引力越大时，说明要素稀缺性越严重，要素的供需矛盾越大，因而也越易于吸引其他区域的要素进入。第二，向收益最大化的方向移动，即要素在流动中带有明显的增值倾向，追求经济和非经济收益的扩大始终是要素流动的基本目标。第三，向最近的区域移动，即遵循就近流动原则。距离越近，信息传播得越完备越迅速，要素流动得越便利，成本也就越低。 一般来说，在发展中国家内部，由于农村劳动力存在着大量剩余，而城市工业在扩张中会出现劳动力不足的矛盾，因而在工业化过程中，劳动力的区际流动会表现出由农村指向城市，由小城市指向大城市的流向。但技术的流向却与之相反，技术的传播方向一般循着“大城市一小城市一农村”的方向进行，即与劳动力的流向相反。通常，要素能否流动和如何在区际流动主要取决于外界环境、内部机制和中介条件三重因素。其中，中介条件指的是联接区域与区域之间要素流动的一些中间环节。在中间环节中，交通运输工具，通常与劳动力在区域间的流动有着莫大的直接关系。在交通运输工具的保证程度较高时，会促进劳动力在区域之间的流动。 三、雅万高铁对爪哇地区的经济效应 鉴于印尼正处于现代基础设施建设的重要时期，雅万高铁的建设和开通将持续对沿线城市经济空间结构产生重要影响，包括提供快捷舒适的客运服务，释放既有铁路货运能力，还将深刻影响地区产业调整、人口布局和空间结构。 （一）提升爪哇地区城市可达性 雅万高铁的开通将改善沿线城市的可达性，进一步重塑生产要素的区域空间分布格局，加速资本和人口流动，促进产业发展，改善就业，并对土地和住房市场产生深远影响。可达性指“互动机会的大小”，即出行者利用给定的交通系统从出发地点到达活动地点的便利程度，高铁能够缩短城市间的旅行时间，对改善城市可达性起到积极作用。在整体层面，高铁使城市间的平均旅行时间“减少45%”，对沿线地区交通可达性的“贡献为32%”。 有学者认为，经济发达和人口密集的城市从高铁开通中获得的效益更显著。这显然有利于雅加达、万隆等爪哇大城市的发展。例如，基于中国高铁网络的可达性发现，东部城市比腹地城市从高铁可达性改善中获益更多。高铁将缩小像雅加达、万隆等大城市与沿线中小城市之间的可达性差距，由于高铁发展初期区域可达性的高度不平等，高铁网络建设将有利于可达性空间平衡，像泗水、梭罗、日惹、三宝垄等非高铁城市也能从相邻高铁城市的可达性改善中获益。 （二）加快爪哇地区要素流动 雅万高铁通过压缩沿线城市间的时空距离，提升区域生产要素的流动效率。爪哇地区生产要素的转移和资源的重新配置将带动产业结构优化和经济空间格局演化，助推高铁沿线以及爪哇岛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首先，雅万高铁开通提升了爪哇地区的可达性，深刻影响区域和城市的经济活动，加速资本要素的流动。研究发现，交通网络发达的城市将吸引更多的区域间流动资本，高铁开通对城市风险资本流入和流出分别“增加1.0%和1.6%”。据此雅万高铁通过吸引沿线城市的资金流入，将加强雅加达、万隆等核心城市的地位。同时，沿线的小型企业、年轻企业和新兴产业也将从高铁建设带来的资本流动中获益更多。雅万高铁还将通过影响经济要素的空间分布来重塑区域空间结构，将推动雅加达、万隆等城市的金融服务业、制造业、纺织业等优势产业的结构升级。高铁在增强跨区联系的过程中，显著降低了城市间的贸易成本。 根据新经济地理学理论，贸易成本的降低将会使生产要素面临新的区位选择以增加真实收益，创新要素跨地区迁移带来的集聚或扩散效应将使得区域创新呈现空间分异。从“要素流动”的视角看，雅万高铁将促进爪哇地区创新发展，其基本逻辑是高铁开通降低了城市间的通勤成本，从而促进了面对面交流层面上的信息传播和知识溢出，并降低企业创新的社会成本和投资风险 （三）推动爪哇地区产业升级 雅万高铁开通将对爪哇地区三大产业和细分行业产生不同的影响，首先将持续对沿线农业全要素生产率产生积极影响，并加快第二产业的发展，尤其是促进制造业集聚。此外，雅万高铁将促进生产性服务业集聚，随着高铁网络日趋完善，出现明显的促进作用。细分行业方面，爪哇地区的旅游业将从雅万高铁可达性改善中获益更大。研究表明，高铁开通有效地促进了旅游、商务服务业显著发展，包括住宿、餐饮业、零售业等，人员运输效率的提升会促使城市发挥自身比较优势，对旅游业的发展产生积极影响，城市间旅游经济联系增强。 由于存在替代效应，虽然爪哇地区的航空、普通铁路等城市间的运输行业将受到雅万高铁开通带来的负面影响，但多式联运等合作有助于扩大服务市场并提升旅客服务质量。宏观上，雅万高铁开通能够通过提高生产要素跨区域流动速度、强化城市间资源配置的联动性，推动交易成本的降低以及生产要素的跨区流动，破除不同城市要素自由流动的壁垒，提高城市间联系频率进而降低资源错配对于产业结构调整的不利影响。微观上，企业在进行异地投资或设厂时需要考虑交易成本、运输成本以及时间成本等，交通设施便捷度的提升显著地降低了此类社会成本，使得企业异地投资成为可能，资本投资效率的提升逐渐形成产业协同集聚效应，从而为产业结构优化提供机遇。 此外，雅万高铁在建设过程中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产业链条，高速铁路的修建会促进上下游电力通信、精密仪器以及信息技术等产业的发展，在优化沿线城市产业结构的同时也促进了新型基础设施建设。从上游的技术研究、设计开发、设计咨询，到中游的建设施工、装备制造，再到下游的运营维护、增值服务等，在这条完整的产业链里，爪哇地区乃至印尼全国的相关产业结构都将得到不同程度的发展。 （四）加速爪哇地区人口迁移 雅万高铁开通将有利于提高区域间运输能力并缩短旅行时间，在促进人口流动中发挥重要作用。研究发现，人口增长与城市的位置、规模和交通改善程度有关。雅万高铁开通后将促使爪哇地区非高铁城市居民向雅加达、万隆等高铁城市迁移，导致部分小城市的人口流出现象。内生增长理论表明，地区创新增长主要来源于研发投入和知识溢出。鉴于知识根植于个体的特征事实，人才流动是区域间知识溢出特别是隐性知识溢出的最主要途径。因此，雅万高铁开通提高了人才的跨区流动性，促进了不同地区间的知识溢出。 交通便利地区的人口和就业都在增加。高铁通勤是不可忽视的人口空间移动现象。作为一种高效便捷的城际出行方式，高铁使得在一个城市工作而在另一个城市居住的家庭数量不断增加。高铁是解释劳动合同增长的关键变量，高铁网络建设开启了高流动性时代，对改善就业机会产生积极影响。实证研究表明，高铁对城市就业的影响发现，高铁开通使整个城市的“客流量增加10%，就业率增加7%”。因此，雅万高铁开通将显著提升雅加达、万隆等城市就业机会，高铁的空间溢出效应显著，并且对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具有积极影响。 （五）释放爪哇地区土地与住宅市场潜力 受可达性改善引发的产业集聚将伴随人口集中和土地扩张。雅万高铁开通带来的可达性改善将增加对家庭和公司的区位吸引力，为沿线城市土地开发提供新的机遇。研究发现，高铁对沿线城市的土地价值影响远大于既有铁路。从整体看，高铁开通可使城市建成区增长速度“平均提高11.2%”。由于中小城市原有土地开发强度一般比较低，因此，往往利用高铁建设契机加速土地扩张。土地作为住宅的中间品，两者通过供求和价格的传导高度关联，因此，在影响上往往表现出一致性。高铁网络可达性对住宅价格有正向影响，中小城市的住宅价格受到高铁开通的影响更大。 高铁站是城市内受高铁建设影响最直接的区域，高铁建设和开通将有力促进站点地区的土地开发。实证研究表明，高铁开通使城市土地利用强度“提高了约4.4%”。高铁建设有利于站区的经济增长，且主要来源是位于距离站点30-110 KM范围内的资源再分配效应。雅万高铁开通后，从雅加达至万隆沿线的城际通勤者的数量均随着城际通勤条件的改善而增加，有利于形成高铁“1小时通勤圈”。 基于此，雅万高铁沿线不同站区的设立和建设，将促进以高铁新城为主体的城市化进程，并对周边住宅的价格产生较大的影响。哈利姆站、卡拉旺站、瓦利尼站和德卡鲁尔站四个沿线高铁站建成通车后，将对周边的住宅价格产生辐射和拉动作用。 四、结论与展望 长期以来，印尼经济发展主要依靠传统要素驱动。这种发展方式重视数量的扩张，忽视发展质量和效益，导致资源消耗过多，无法实现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后疫情时代，全球经济发展充满诸多不确定性，传统发展动力将持续减弱，亟须依靠创新驱动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打造高质量发展新引擎，加快由传统要素驱动发展向创新驱动发展转变。计划于2023年6月正式运营的雅万高铁将为爪哇乃至印尼全国经济注入新的发展动力。 雅万高铁的建设与开通能够显著缩短爪哇地区城际间的旅行时间，对改善城市可达性起到积极作用。可达性的改善将加速爪哇地区、印尼全境甚至国际资本和人口等要素在区域间的流动，深刻影响高铁沿线城市发展、产业结构和土地利用格局。要素流动使得雅加达、万隆等大城市对周边中小城市产生“虹吸效应”，带动高铁城市的产业升级。同时增加就业，缩小城乡收入差距以及促进土地开发。此外，雅万高铁及其沿线高铁站的建设，有助于爪哇地区打造大型综合交通枢纽，形成进出爪哇经济腹地的“便捷通道”，进一步拉动苏门答腊、巴厘岛等地区等协同发展。 雅万高铁建成通车后，将直接促进以雅加达为中心的首都地区和以万隆为中心的西爪哇经济腹地的经济、社会、产业、交通大融合，人才、技术等要素资源在沿线城市间共享。人才流、物资流、技术流、信息流的快速流动，为印尼本土企业以及全球外资企业创造高品质的发展平台。雅加达总部研发中心与西爪哇生产中心、技术中心，将形成更加便捷的联结互动。“空间距离”对要素流动的限制开始减弱，不同城市间的市场边界逐步淡化，市场进入壁垒以及交易成本持续降低，从而有力地促进了城市间的市场交流与融合，爪哇地区经济融合一体化将逐步增强。未来，印尼应进一步完善雅万高铁线路空间布局，充分发挥高铁对人力资本及创新要素的空间配置效应，强化高铁沿线城市间的分工合作与协同联动，实施差异化的区域创新发展策略。 High-Spe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