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知父莫若子

民礼:晓星

 

虽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可是临到生离死别的那一刻,真正能够做到潇洒地挥一挥手,不带一丝惆怅的,普天下毕竟不多。

如此的潇洒,即使与他分手的并非活生生的人,上官云也确实做不到,他缓缓地闭上眼,眼泪悄悄地流下脸颊。

他随手一抽,张眼一看:是《红岩》。这可是一本在上个世纪60年代风靡整个文艺界的长篇小说。

那时候,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每天在广播里连续播读这本书,同学们也都在议论这本书,大家都想买,但书本一到货就售罄,要等进货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眼看着同学们急得什么似地,还是陈老师有办法。他通过“关系”买到了《红岩》,就特地召集有兴趣的同学们,下午再来到学校免费给予课外补习,说是补习数学,但实际上是在课堂上读《红岩》给同学们听,起初由陈老师“照本宣科”地读,陈老师读累了,再选几位同学们轮流上台读,不过这办法好是好,但这么长的长篇小说,每天读一个小时,要读到什么时候啊?最后,陈老师建议,他把书借给同学们轮流读,抽签决定借书的名次,限定每位同学三天内还书。

上官云运气不佳,抽签排在了倒数第三,不过,还没轮到他借书,他就已经买到了。捧着这得来不易的《红岩》,他欢喜得三天睡不着觉。

如今,他抚摩着这本书,依依不舍。几经内心的挣扎,他决定将它保留,从乱书堆中抽出来。

 

上官云再随手一抽,定睛一看,是新加坡岛屿文化社纪念特刊。

那一年,上官云到新加坡参加岛屿文化社纪念晚会,晚会上,每位来宾分到了一本纪念特刊。那是在印尼禁绝华语书籍的疯狂年代,一上飞机,空姐就给每一位乘客分发一份通告称,严禁携带毒品与华语印刷品入境,换一句话说就是,华语印刷品等同于毒品。

看着这本珍贵的特刊,不带回实在可惜。于是,将特刊藏在旧衣服内,上面还特地放几件未洗的内裤——这是朋友密授的“妙方”,果然,海关检查员打开行李箱,一闻到臭内裤味道碰都不碰,就急急把行李箱盖上,挥挥手让他过关了。

如今,他吹吹特刊上的灰尘,但就是吹不走心中的那一份不舍。几经内心的挣扎,他毅然将它从书堆中抽出来。

 

又再一抽,这回抽到的是高中世界史,心想这没什么收藏价值,随手翻翻正要放回书堆去,可是突然看到书上的签名——钟展帆。其中“钟”字的中,竖笔一直向下延伸下去,在左旁写上展字,右旁写上帆字,整个名字呈金字塔型排列,很有艺术感。

看着这签名,上官云仿佛看到一个少男正伏在书桌上“沙沙沙”地抄写着,这位正是他高中二年级时的同桌。学校突然被关闭后,他就和住在丁宜的钟展帆失去了联系。不久前,他偶然在旧报纸上看到了钟展帆逝世的讣告,一别半个世纪,重获讯息时已是阴阳两相隔,不胜嘘唏。

看着这位同桌的“绝笔”,上官云怎么着也舍不得将之“割爱”,决然地将高中世界史从书堆中抽出来。

 

再一抽,是一本手抄的歌簿,那是当年的“风气”,临近毕业时,每一位同学都买了一个本子,让同学们抄上一首各自喜欢的歌曲,然后,又在歌曲下面写上几句惜别句,这本歌簿“汇集”了他初中毕业班上所有同学的笔迹,如今,这些同学劳燕分飞,早已不知去向,唯一留下的就只有这本珍贵的纪念歌簿,所以打死他也不会丢弃。于是,书堆中又少了一本。

 

又再抽出一个小本子,那是高中一下的年终成绩报告表。报告表上还有班主任林文胜老师对他的评语:学习精神可嘉,唯太沉静。真是一语中的。那时候他全神贯注在学业上,很少参与课外活动,想不到全班50多位学生,林老师还会留意到每一位学生的举止,林老师对学生的关注由此可见。什么都可以丢,这可绝对不行!他立即闪电般地将年终成绩报告表放在一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乱书堆一本一本地减少,抽出的书籍渐渐在增高。

媳妇从房间走出来问道:“爸,收破烂的在等着,爸还没有收拾好吗?”

儿子看了一眼“锐减”的书堆,叹了口气说:“爸,不必再选了,搬回房去吧。”

媳妇吃了一惊,说:“就快搬家,新家小得多,这么多书要放在哪里?”

“不要紧,让女儿搬过来和我们同睡一个房间,女儿房间让出来放爸爸的藏书。”

上官云掉了一颗眼泪,转过头偷偷抹掉了。“爸爸很快就选好,一定把没用的书籍清除出来。”

“爸,我说了,不必再选了。我知道这些都是爸的宝贝。没有一件可以丢弃。收起来吧。新家再小,也要容得下这些宝贝!一定容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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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nxi Z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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