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 岁月留痕——身居故乡25载回忆录(13、14)
山口洋最出名的旅游区——“长沙坝”,沙滩长而清洁,海水清澈。

 雅加达:游子

 

(十三)数十万内地华人被赶出家园

1967年中秋节刚过,在内地“学佬楠”开脚车修理店的三姐夫突然下来说要找房子。我好奇地问:“姐夫呀!是不是那边的生意也难做,计划迁移到镇里来开店?”

三姐夫摇摇头说:“不是呀!近来那儿很乱,尤其是拉拉(孟加映)上去内地各乡村,听说拉子(达雅人)在抢我们唐人了。我村里的拉子朋友也叫我们趁早搬走,说他们已将‘红碗’从内地一路发下来!”

“‘红碗’?发什么‘红碗’?”我问道,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是他们达雅人的一种警告暗示,将盛着鸡血或狗血的碗置放于你家门前,你这家人就要尽快搬走,不然就会遭到他们无情的血腥屠杀!听说他们现在已在内地一村一村地放。”三姐夫脸色显得很苍白。

三天后,小田也跑来向我诉苦:“这下子我家可热闹啰,我上山住的堂叔七八口人跑来我家避难,说给达雅人赶了出来!我那从不曾见过面的叔母还边说边哭泣,说他们一家几十年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园就这么完了,什么也带不走!”

“这可真的反了!政府都不管吗?”我问道。

“管?有人巴不得我们唐人都死光!”小田很气愤地答道:“这世界,天理何在?才说有军人横行霸道,让人民惶恐度日,现在却连山里的拉子也对我们唐人抢劫了!”

就这么只过了几天,小镇中已出现了许多新面孔。

“原来这些人是刚从山顶内地搬出来的。”小田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对我道:“我家附近的几块田地都让他们买去建房子了,连巴剎里过去没有人看上的几间店位都给他们租去做生意。”

“哦!”我恍然大悟,哈哈大笑:“我还以为经济萧条已过,开始欣欣向荣呢!”

小田忙接着说:“我一有空就到这些新邻居串门,一打听,他们多数是来自拉拉、高桥、凹下、白芒头等地,他们都事先听到了内地‘红碗’的风声而先走为妙。有不少人家已在那儿住上好几代了,祖祖辈辈的克勤克俭地在那儿劳作,经商务农、收购土产,当然会有一些储蓄。所以就迁出来想在我们小镇上做生意。”

又过了一些日子,逃难的人数再也不是一家两家了,而是蜂拥般来到这只有十几万人口的小镇!

这下可叫我们也着慌了!流言蜚语开始满天飞。说达雅人的“红碗”已放到郊区了!居民有的惊慌失措,开始提心吊胆,也有部分人却摩拳擦掌,豪言壮语说誓死要跟“拉子”拼个你死我活!最终地方政府开声了,说已派军警在郊区路口防守,绝不会让达雅人入镇,才让人民安心。

这些逃难的人在镇里没亲没戚的,只好被安置在郊外的几间旧厂房、仓库里,大家只管它叫“难民房”。据这些难民说,他们已几代人住在那里了,一向平安无事,与达雅人也相处得不错。却晴天霹雳,冒出一伙头缠红布的人,纠众向华人叫喊烧杀!为了保命,他们很多是空着手匆忙中逃下来的。后来还听说,在偏僻的乡村,已有华人家被烧被杀。

不上个把月,成千上万的难民已挤进几个“难民房”中,接济他们的除了国际性组织一点援助外,就只能靠一些本地的慈善家短期的帮助。日久后,一日两餐都成问题了,营养不足、生活条件又相当差,随着疾病蔓延,每隔两三天,都有人病逝。在“难民房”前,经常可看见不知那儿运来的简单木箱,说是装尸体的。

(十四)“难民房”现状 目不忍睹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骄阳高照,我推着那还有半桶冰淇淋的车子,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叫卖,街上行人不多,偶尔遇上一两个难民沿街乞讨是很平常的事。突然,只见几个穿着褴褛的小孩子向我伸手乞讨,我只能把夹冰淇淋的面包分给他们。看着这些孩子狼吞虎咽地吃着,鼻子不觉一酸,咽喉好像被什么哽着似的,泪水一直禁不住要往外流。据说这些被安置于“难民房”的难民们,起初还得到社会人士、教会、国际组织的物资救济,但日子一久,各方的援助已慢慢减少,他们一日两餐都成问题了。很多难民都希望出来找工作做,但小镇也没什么工可找来做,妇孺小孩只好出来乞讨。

不知不觉走到了“难民房”附近,好些日子来都想去看看,那是几间废弃已久的旧仓库,相当简陋。

来到“难民房”的围墙外,使劲地伸头往里面看,只见陈旧的仓库房里里外外都是人,而且里面人声吵杂,倒像个菜巴剎。

突然一个中年人出现在我的身旁,并问道:“小弟,找人吗?”

“哦!没……没有,只是路过,看看罢了。”我忙回答边注视着这个面黄肌瘦、眼神憔悴且衣裳褴褛的中年人。

这人看看我,又打量着我推着的冰淇淋车子,欲言又止。

我想这个人一定想讨我的冰淇淋吃,又不敢开口吧。正想问时却见他吞吞吐吐地说话了:“小弟,这……冰淇淋是你自己做……还是替人卖的?”

“是我自己做来卖的,怎么啦?”他这个问话倒让我感到惊奇。

“没什么,我只是想,若要找工人,我会帮着推去卖,换饭吃都行!”他说得很诚恳。

“这位大哥,现在行情不好,做这一行的又愈来愈多,很难赚钱呢!你看,到现在我的本钱都没赚回来!”我说出自己的苦衷后又很同情他。

他显得很失望后幽幽地说道:“假如能找份工作做,我们就不稀罕那些救济品了。这里我们又没亲没戚,人生地不熟,真是走投无路,慢慢会在这‘难民房’里饿死病死的!”说着说着他哭了。

“大哥,你是从哪儿下来的?”我真不想看到一个大男人哭,自己心很软,也会跟着哭的,所以忙将话题一转。

“我?孟加映上去还有十几里路的乡村,那儿我们有农园、橡胶园,我们已三代在那边生活、养儿育女了,从来就不愁吃不愁穿,但那天却不明不白被一群头上缠着红布又喊杀喊烧的人硬赶出家园,连身上的一点钱都被搜光!会沦落到今天这么个惨况,做梦也没想到!”他愤恨地说道。

“大哥,天无绝人之路,过去的就当一场梦好了,只要人健康,总会有出路有希望的。”我只好这么安慰他。

“说的也对,我们还算万幸,不被他们屠杀!我一个远亲,因家在深山里地方又偏僻,全家六口人,只有他本人当时在外面才逃过一劫,他妻子及孩子全遭杀害,连房子都被烧为平地!”他指了指难民房内:“他人还在里面呢,至今仍疯疯癫癫的。”

我听得毛骨悚然,骂道:“太残忍了,真是野兽一群!”

就在这时,几个木工将几块木板抬进了“难民房”,我好奇地问:“那木板做什么用?”

他摇摇头,悲伤地说道:“用来装死人的。”片刻,他自言自语道:“每天都有人死呀!多数是老人小孩,又病又饿,怎能不死呢?如此下去,我也会死在这儿的。”说后,失声痛哭。

好久好久,我才默默无言地离开。当晚,我整夜未眠!

其实,达雅族人挑起血腥的“红头事件”,将西加内地数十万华人赶出家园到西加沿海一带,后来才被揭发开来是当时苏哈多军人政府老谋深算的一系列阴谋。

在西加,华族与达雅族两族情感历代亲如兄弟,为何一下子变得那么脆弱?达雅族人对华人瞬间反目成仇呢?后来真相大白!根据知道内情的人士说,这完全是当时军方所施的毒计;有难民说,在达雅族人行动后面分明有军人扮演。原载于2008年1月份《罗盘报》中的一篇文章就曾指出,据印尼军方当时散布的消息说,此次“红头事件”的起源是由于数名达雅族的酋长被“共匪”杀害。当时军方就唆使达雅族必须采取报复行动,要把居住在内地的华人赶尽杀绝,后来还幕后帮助达雅族将内地华人全部驱赶出来。军方实施的这一毒计无非是想赶尽杀绝躲在西加内地山区的印共残余及“北加人民军”(山老鼠),让他们毫无栖身之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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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nxi Z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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